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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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泣聲如咽,意識回流。

頭痛欲裂間唐雨杺費力地再次睜開眼,依稀辨認出了抱住她的黑影就是周鶴。

他的眼淚掉到了她的臉上,有溫度。觸感真實,不是幻覺。

她不再掙紮,張開嘴,任由他的手指深探進自己的喉。

胃部一陣翻騰,她猛偏過頭,“嘔——”的一聲,吞入腹的藥丸吐了出來。

滿嘴腥澀的苦味。

有一只手在順她的背,她咳得厲害,眼淚大顆大顆的咳了出來。

視線逐漸清明。

“雨杺……”

周鶴顫抖著從背後用力抱住她,話音哽咽,像是在跟她解釋著什麽。她凝神去聽,只聽見了零星幾個詞。

恍惚間好似聽到了“秦一舟”的名字,具體的內容她沒怎麽能聽清。只覺得冷,渾身涼透。

他周身的雨水沾濕了她的衣衫。

也不知是她麻木了,還是他確實很冷。僅是隔衣的距離,竟感受不到一點對方的體溫。

“去醫院,我們去醫院。雨杺,我們去醫院。”周鶴哆哆嗦嗦地想要抱起她,像是在安撫她,更像是在開解自己,不斷重覆著:“沒事的,沒事的,不會有事的……”

唐雨杺突然間覺得很委屈,她不想變好了,怎麽都不想變好了!

回手推他,哭的啞了嗓子:“假的,都是騙人的……你走,你走開……你這個騙子……”

周鶴跪伏在她身邊,將她圈進懷裏。要將她揉碎般,耗盡了力氣。

相擁而泣,他的情緒已近崩潰點,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思維能力。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,聽她責怨他是“騙子”。

僅存的理智,終於一點一點潰散。

捧住她淚濕的臉,紅著眼看她,問:“雨杺,你真的,不要我了嗎?”

她蓄在眼中的淚滑出了眼眶,不說話,兩只手胡亂往前推,想要推開他。

周鶴一把擒住了她想要推開自己的兩只手,死死盯著她,問:“很痛苦?不想活了?”

話音顫,聲很低。

她聽見了,掙紮的動作頓住。

沈默間,她的眼淚怎麽都止不住。

周鶴低下身,順著她的眼角一路往下親,溫柔吻去殘留在她臉部的淚痕。她在哭,一直哭,不停地哭,哭的他一顆心疼的快碎裂了。

怎麽辦?

他好像快抓不住她了。

唇貼近她的唇,他停止了親吻的動作。緩慢直起身,心如死灰,一雙眼已沒了光色。

“好。”周鶴說,“如果你一定要去那裏,我陪你一起。”

唐雨杺迅速推開了他,蜷成一團,瑟縮著往沙發邊躲。

周鶴看著她。

伸手拿起果盤裏的刀,拔開刀鞘。

窗外電閃雷鳴,甩尾的電光如炬,掠過脫鞘的刀尖。

他的動作完全沒有停頓,寒光閃過,鋒利的刀片劃割開了腕部動脈。

猩紅的血從傷口湧出。

唐雨杺怔住,驚慌失措地爬了過來,想奪走他手裏的刀子。

他擡手,不讓刀子碰傷她。看著她重新跌回了自己的懷抱,嘴角勾起一抹笑,停在傷口處的刀子又往裏嵌了幾分。

血色驚心。

“你瘋了嗎?”唐雨杺用力抓住了他手腕,試圖減緩血流速度。

周鶴丟了手裏的刀子,丟的遠遠的,丟到她夠不到的地方。

他低頭,咬住了她左耳耳垂上戴著的耳釘。用力咬住,嘗出了血味。聽到她因疼痛哼出了聲,才松開了口,貼耳與她低語:“別想丟下我。”

“為什麽?為什麽……”她的鼻音很重,虛弱質問他:“為什麽那麽做?”

“你知道的。”他話音低緩溫柔,在她耳邊輕念:“我愛你。”

沾了血漬的唇移到她唇邊,混著淚水和血味,熱烈親吻她。

“我愛你,你一直都是知道的。”

**

正午的陽光揮灑進窗,照在白色床單上。

被窩拱起處有了起伏。

一只細白的胳膊伸出了被面,很快被一只纏了厚重紗布的手抓回了被子裏。

唐雨杺睡得很沈,被抓住了胳膊,意識轉醒。

一睜眼,近距離對上周鶴布著血絲的眼睛。

惺忪的眼逐漸睜大,前一晚發生的事一瞬湧入她腦中。她頭暈的難受,蜷起身體,捂嘴幹嘔。

周鶴抱緊了她,溫熱的掌心覆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。

“別怕,沒事了。”周鶴溫聲安撫她。

胃部的翻騰感在他的安撫聲中漸漸壓了下去,唐雨杺僵硬了片刻,匆忙起身,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。

果然,包紮過了。

腦海裏瘋狂湧現的一幕不是她臆想的情景,是真實發生過的事。

她抓牢他的手,茫然四顧。

是個陌生的地方,藥水味濃重。

“這是哪?”她啞著嗓子問。

“醫院。”周鶴說。

“昨晚……”她不清楚自己再去回顧前一夜的可怕經歷是不是合適,欲言又止。

“不要想,都過去了。”周鶴撐坐起,重新擁她入懷,平靜道:“沒關系的雨杺,我們可以重新開始。你也不用非得好起來。我說過的,或好或壞,我都陪著你。我沒有騙你。”

唐雨杺默了良久,伸手回抱住他,躲在他堅實的胸腔間,輕念了聲:“你就是個傻子。”

請了長假。

那個下午,他們安心待在病房裏擁抱彼此,敞開心扉說了很多話。

像是經歷大劫後的重生,他們的想法都有了很大的轉變,心平氣和地聊起前一天的意外波折。

設計陷害周鶴的秦一舟被捕,在值班的深夜被戴上手銬,押上警車。

最初的周鶴一直處於被動面,雖一直在拘留所裏,腦子卻一刻都沒停止過運作。

周康沒有食言,頂著壓力,默契配合他的計劃。

案件重組,尋著遺漏的細節,最終找到了實證。

那幾起偽裝成兒童意外死亡的案件都是秦一舟的手筆,他這次無論如何都脫不了罪了。

“驚天大新聞!秦一舟竟然是連環殺人犯!天吶,太可怕了!那麽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!人渣!禽獸!”何靜靜咋咋呼呼發來這段語音時,唐雨杺正憂心家裏的糖粥沒人照顧。

出院後到家,周鶴給家政公司打了電話,請了家政阿姨把客廳仔細清理了一遍。

之前那輛車進了4S店維修部,周鶴轉眼就換了輛適合越野的新車。

唐雨杺收拾了行李,給朱蕓打了電話。讓朱蕓把糖粥接走照顧幾天,言明要跟周鶴出去瀟灑。

朱蕓一向靠譜,二話沒說抱走了貓。在家跟她視頻,擼貓擼得起勁。

他們計劃一起去旅行,一路向北,沒有目的地。挑揀各自會感興趣的地方,沿途學著了解對方的未知面,走哪兒算哪兒。

為彼此努力,去重拾信心,去攢足勇氣,去大膽擁抱全新的自己。

**

白天在路上疾馳,偶爾停下看落日,品美食。入夜找有天窗的酒店落腳,一起仰面躺在床上,看皎月,賞群星。

經過小鎮,在小茶館裏點些小食。隔著紛雜塵世,看炊煙,看孩童上下學,看水牛耕田,看鵲起,看雲落……

一番歲月靜好的景象。

往前行了三五天,終於有些疲累了。兩人合計了一下,打算返程。

約定回去的這晚,周鶴拿著手機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。

唐雨杺從浴室出來,發現他正恍神,悄悄爬上床,沖他的臉“餵”了一聲。

見他被嚇到,她很愉快地笑了起來。

“雨杺。”周鶴看她笑,想起了些事,面色愈沈,問她:“就算知道我跟正常人不太一樣,你也真的不會怕我嗎?”

“怎麽突然這麽問?”唐雨杺好奇道。

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問?

因為他今天在加油站的洗手間裏遇上了個老熟人。

蔡紹傑沒怎麽變,還是酗煙如命。

不用問都知道他和那只蘑菇沒能得個好結果。

兩人簡短聊了幾句,互道了近況。

蔡紹傑給他遞了張名片。

接過名片的瞬間,他像是一眼看盡了自己汙濁不堪的過去。

他想著,與其欺瞞她一世,不如讓她看到更真實的自己。

帶著她一起,最後再放縱一次。

算是跟過去告別。

也好下決心斬了舊時的狂妄欲念。

“總覺得,我不該對你有所保留。”周鶴拉起她的手,說:“跟我去個地方,我想讓你知道,真正的我是怎樣的。之後……”

“之後?”唐雨杺等了會兒,沒能等來下文,問:“之後怎樣?”

“之後的事,之後再告訴你。”周鶴說。

**

臨十字路口,周鶴打了個電話。

紅燈跳轉的前一秒,後車窗被敲了兩下。

唐雨杺聞聲朝後看,看到有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站在了後車門邊。

周鶴沒回頭,直接按下車門開鎖鍵。

車外那男人壓了一下帽檐,很警惕地往四面觀望了一圈。沒看到有異常,這才拉開車門,坐進了車裏。

周鶴往後視鏡看了一眼,松開剎車,提速。

車子匯入車流。

後座的男人一言不發地上了車,一上車就在摸口袋。掏出煙盒,抖出一根煙,咬進嘴裏。

“哢噠——”打火機燃起,濃重煙味在車內彌漫開。

沒能看清那男人的相貌,唐雨杺挺好奇地回頭往後座看。被煙味嗆到了,咳了一聲。擡手撣了撣飛到自己眼前的煙霧,按開車窗通風。

周鶴轉頭看了她一眼,回手敲了敲後座椅背。

後座的男人擡了一下帽檐,配合著直起身,傾身向前。

唐雨杺在他靠近時終於看清了帽檐陰影下那男人的臉。

是那個刀疤男!

她被嚇到了,瞪圓了眼,下意識往門邊躲。回神時為免失態,匆忙低下視線,假裝在整理安全帶。

後座的男人顯然察覺到了她恨不得瞬間彈飛的小動作,低笑了聲。

轉頭看向周鶴,叼著煙簡短打了聲招呼:“鶴哥。”

周鶴沒回頭,動作無比熟練地掐了他銜嘴裏的煙。

已經很久沒人敢這麽大膽上手掐他嘴裏的煙了,蔡紹傑楞了一下,莫名還有些懷念那些年被周鶴隨時掐煙的日子。

這冤家還是那個事兒逼。

完全發不出火,甚至還有點想笑。

蔡紹傑摘了帽子,轉頭細細打量副駕駛位還在拉扯安全帶的唐雨杺,笑著叫了聲:“嫂子好。”

唐雨杺急忙坐直了些,磕磕巴巴地回應:“你你……你好……”

“別怕,自己人,我跟鶴哥是好哥們兒。”蔡紹傑擡手比劃了一下,“生死之交。”

唐雨杺僵硬著點點頭,嘴角扯出個笑。

周鶴極不滿蔡紹傑靠那麽近跟唐雨杺說話,轉頭看蔡紹傑一眼,伸手把他往回摁,說:“坐回去。”

“修成正果了?”蔡紹傑往後靠了靠,想起了些舊事,低嘆了聲:“真好。”

周鶴“嗯”了一聲,隔著後視鏡看他臉色不好,沒有繼續這個話題。

“姑娘,你很勇敢。你真的很好,值得鶴哥豁出命。”蔡紹傑攤在椅子裏,稍顯無奈地感慨道:“我也賭上命喜歡過一個姑娘,可惜沒鶴哥這麽幸運。一腔熱血得不到回應,也是白搭。”

“傑哥……”周鶴想開解他,卻發現自己也不知該說點什麽,一時有些詞窮。默了片刻,才說:“你好歹也是刀尖上滾過的漢子,別那麽多愁善感。”

“沒有多愁善感,都過去那麽久了,早忘幹凈了。就是沒想到你們能得個圓滿,說真的……”蔡紹傑話音頓了一下,說:“就是覺得,羨慕。”

早忘幹凈了?

不像是忘了的樣子。

唐雨杺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那男人的眼睛。

他正偏頭看著車窗外,霓虹燈閃過,昏暗光線下,他眼裏分明藏著難掩的落寞和難過。

不是很清楚他從前的經歷是怎樣的,但能看得出來,他雖一臉兇相,其實心思,還是柔軟的。

從這個角度看,那個男人好像也沒那麽可怕了。

唐雨杺低下視線,不忍再看他的眼睛。

那個男人此刻的表情,總能讓她聯想起五年前一臉是血倒在拳擊臺上的周鶴。

那時的周鶴,眼中也是這麽空洞洞的,了無生氣。

一想到周鶴,唐雨杺怎麽都不忍心放著後座的男人不管。從口袋摸出一把奶糖,回頭遞向後座,說:“給你吃。”

蔡紹傑轉回視線看她,笑了一下,道了聲謝,伸手接她手中的糖。

周鶴往側後方瞄了一眼,倏地伸手,隔在他們的手掌間。接住了唐雨杺手裏的糖,胡亂往蔡紹傑手裏一塞。

抓住唐雨杺回伸的手,牽好。

面色無異,繼續專心開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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